要不是听拓跋野说起自己的阿妈只有三十余岁,可是眼前躺在床上的妇人满头银丝,皮肤干瘪,怕是有人说是六七十的老妪也没有人会怀疑,楚炎凉定睛看去,妇人口鼻之中出气多进气少,怕是撑不过这个冷酷寒冬了。
“阿妈,阿妈你怎么了,”拓跋野将手中药包一抛,跪在阿妈身前不住摇晃,过了一会儿,床上的妇人才艰难睁眼,待看到是自己的儿子时,脸上才露出些微血色以及一张欣慰的笑脸。
“野儿,你回来了,”妇人艰难说道。
“阿妈,我给你把药买回来了,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拓跋野从地上捡起药包凑到阿妈眼前晃了晃。
妇人笑了笑,“阿妈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这位是”妇人看向拓跋野身后的少年。
“楚炎凉,”楚炎凉上前一步报出自己的性命。
“阿妈,我跟你说,先生可是世所罕见的修行者哦,我就说我看的那些小说中的人物是存在的吧,阿妈偏还不信,现在我把先生带来给阿妈看看,阿妈总该信了吧。”拓跋野神采飞扬。
“信,阿妈信还不信吗,”妇人一边说着一边抚弄着拓跋野的发髻,将他的头发打理整齐,“你看,你的发鬓都乱了,这次进城又惹事了吗”
“没有,当然没有,”拓跋野心虚说道,妇人岂会看不出来,脸上写满了责备与紧张,她轻拍着拓跋野的手说道:“你就是不让阿妈死心,要是阿妈去了,还有谁来关系你照顾你呢。”
“不,阿妈不会有事的,阿妈服下这些药身子一定会好的,”拓跋野紧紧攥着阿妈的手,哭腔道。
妇人慈祥笑了笑,看向楚炎凉,“此前野儿在城中闹出一些事端,看来一定是这位先生帮忙解决的,妾身在此谢过,”妇人说着,竟然要下床给楚炎凉道个万福,楚炎凉如何能允许,连连应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如此。”
妇人听罢后重新躺下,对着楚炎凉道:“野儿这孩子从小就较真,爱钻牛角尖,认准的事情便是几头牛都拉不回,野儿竟然认为您是有大能力的人,想必也不会看错,妾身只希望在妾身故去后,先生能帮衬一把,不至于让野儿和城中混混一般,误入歧途就是最好。”
楚炎凉越听越不是滋味,妇人这番话怎么这般像交代后事。
妇人说完,眼神遥遥透过楚炎凉,望向无门的屋外,此时屋外大雪,遮天蔽日。
第334章:那日,一场心凉雪
天上下起鹅毛大雪,遮天蔽日一般,难民窟外的人们却根本没有想要挪动脚步的,只是依旧行尸走肉般抬眼望着天边白茫茫一片,似乎天上积雪下得再大也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楚炎凉顺着妇人的目光望向屋外,天地白茫茫连成一片,大有一种萧瑟的肃杀,突然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楚炎凉暗自疑惑,自大自己在倾城山每日修炼以来,自己连什么小病都没有生过一次,每年冬日都是只着一件单衣,风雨无阻,可此番为何见了苍茫大雪竟然感到没来由的冷峻,是心理作用,还是连老天都在悲恸,降下深寒,刺骨杀人。
“阿妈,你怎么了,你别吓野儿呀”当楚炎凉再回过身来,只见妇人已经倒在茅草床上,身体如屋外的天气一般冰冷,拓跋野抱着妇人的身体止不住地痛哭,原来此前妇人一番话竟是回光返照,原来妇人到最后最放心不下的依然是自己的孩子。
见惯了生死的楚炎凉见此情景也忍不住叹息一声,走到拓跋野的身后,轻拍他的肩膀,拓跋野的肩膀止不住的抽动,只是抱着阿妈的冰冷尸体不再言语。
“你阿妈走的很安详,想必一定是去了天堂,你也不必伤心,不然岂不是要辜负你阿妈临终前的一番苦心,”楚炎凉淡淡然说道,想要借此安抚少年心中的悲伤,楚炎凉十分明白失去亲人的痛苦,那是一种彻骨的伤痛,并且会伴随一个人一生。
拓跋野跪在地上,双眼无神,刚买回来的药包被他抛弃在一边,过了许久,他才哆嗦说道:“先生,为什么死的人是我阿妈,为什么城里的权贵们就能心安理得、花天酒地,把我们随意丢弃在一边很好玩吗,没有我们这些人的,他们如何享受地到十数年的安稳祥和,我知道,我们这些人的手中杀戮太重,或许我阿爸就是其中的一员,只是阿妈不说而已,可是为什么,我们就要作为那个牺牲品,为什么”拓跋野声嘶力竭,每一声都刺在楚炎凉的心上。
一将功成万骨枯,所有人都只能看见那个皇座上的高高在上,又有谁能够看见皇座之下深埋的累累白骨,历朝历代,哪一位帝王不是踏着无数枯骨走上那条坦荡大道,可又有谁会为那些无辜之人哭泣呢。
拓跋野放声大哭,楚炎凉没有阻止他,或许把这些仇恨和委屈哭出来,才是最好的良药。
过了一刻钟,拓跋野终于止住了哭泣,只是身体还在时不时抽搐。
“先生,你要离开了吗”这是哭泣之后的拓跋野问的第一个问题,阿妈都已经离开了人世,少年终于明白自己是多么地孤单,而楚炎凉才是那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楚炎凉微微犹豫,想起了妇人临终前对自己的那番话语,又看了眼依旧跪在地上的拓跋野,终于心软说道:“我此行还缺个替我拿东西的侍从,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跟我走吧,我不敢保证你的安全,如果以后你发生任何意外都只能感叹这是命中注定。”
拓跋野擦干眼泪,对着楚炎凉深深拜伏,“拓跋野谢恩公收留,从今往后拓跋野的这条命就交给恩公,无怨无悔。”
好一个无怨无悔,楚炎凉在心底感叹一声,看了眼尸骨未寒的妇人,沉声说道:“你不用找个地方葬了你的阿妈吗”
拓跋野凄然回身,苦笑道:“这天下有哪里有我们的容身之所,”拓跋野说完,用草席将阿妈的尸体裹起来,向着屋外走去。
“天真冷呀,”拓跋野打了个哆嗦,呼出一口凉气。
告别了熟悉的难民朋友,拓跋野在城外随意挖了一个浅坑,将草席放进去后填好土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