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涉?
多久没人这样亲昵地叫过他了?
少年心中涌动,“财不外露,臣怕送这么值钱的东西,某些人会认为臣有其他生财之道,反而起了坏心思。”
这个某些人自然指的霸占他家产的临淄王。
元霄便没再问,但少年却看着今日盛装出席的小皇帝精致的脸,对他才露出的温柔笑意,微微垂眸,掩下真实心意。
他不送,是因为舍不得,这柄玉如意或许对小皇帝而言不过是随手送出之物,但对他而言,这却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不带任何目的送给他的礼物,他舍不得送给别人。
在所有人送的礼物中,张太后最喜欢元泓送的那幅用头发绣的万寿无疆图。
溢美之词,不绝于耳,还特地在自己身边赐了座让元泓在他身边吃饭,这等殊荣给了所有人一个信号——张太后在刻意推崇临淄王一脉。
那些个见风使舵的还不乘机多给临淄王敬几杯酒去?
声乐起,歌舞开。
寿宴正式开始,小太监门开始添加火炭,热气晕开了火锅底料,香味瞬间弥漫整个大殿,口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小宫女们端上一盘盘精致菜肴,每一桌都有两名太监在旁涮好各色美味放入宾客面前的空碟子,空碟之外还有几个蘸碟,有青椒的,麻酱的,蒜泥的等等。
这次宴席吃得从未有过的开胃。
“哀家酒量浅,泓儿,你替哀家去敬酒吧。”
有好好的皇帝儿子不叫代劳,却叫一个不相干的临淄王世子,太后这心机啊,耍得王文启等老臣都不直视了。
“尤其萧都护和萧姑娘都是远道而来,你替哀家照顾着些。”
这话说得好像去他人不是远道而来似的。但张太后的意图就太明白了,她是有意撮合元泓与萧瑾如的婚事。
太后有意撮合,萧家能拒绝?
所有人都默默喝酒,看这出戏到底会怎么演。
元泓意气风发,连这两日受的伤都好了。
他提着酒壶从小皇帝开始,一一敬过去,终于到了萧恭和萧瑾如兄妹俩,他郑重向萧恭揖了揖。
“萧都护,元泓替太后敬你一杯。”
斟满,抬手,微微躬身,礼仪周全至极。
萧恭起身,朝上位致谢,满饮一杯。
元泓又斟满一杯,说:“这是我敬萧都护的,萧都护可否赏脸再喝一杯?”
尼玛,你都倒满了,我不喝,岂不是太不会做人?
萧恭喝了,但这次,并未满饮,而只是浅尝辄止。
元泓看得,心头冷了冷,但脸上一让挂着慢慢笑意,移到萧瑾如跟前,“萧姑娘,元泓也敬你一杯。”
她若喝了这杯酒,张太后是不是就要趁机赐婚?那她萧家是该答应呢还是拒绝呢?
“只是敬酒而已,阿妹但喝无妨。”萧恭启口,同样意思很明白,喝了你的酒,可不表示就答应你提亲,想什么呢?
他萧家还不至于被个张太后一句话就钳制了。
上座的萧太后脸色微微沉了一下,其他人听了这句话,入口的酒却喝得更加顺畅了些。
“那就谢过泓世子了。”萧瑾如起身,撩了面纱浅尝一口。
尽管萧家兄妹意思表达得已经够明确了,可上位那位不甘心啊。
这边喝完,她就趁机说:“今日是哀家的大喜之日,不知道有没有可能喜上添喜呢?”
如果萧家就这样直接拂了张太后的面子,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若把那位惹怒了,当众做出什么更下不来台的事就不好了。
所以,其实这就是一个赌谁更不要脸,谁底牌更多的游戏。
张太后的话落下,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太后何必强人所难?”在所有人都在盘算时,小皇帝发话了。
满堂之上,也只有她有资格驳回张太后的懿旨。
“瑾如已经是大姑娘了,有自己的喜好,她的婚事还是该听听她的意见。”
萧瑾如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福了福,起身,从旁边侍酒的宫女接过一壶酒,走到师荼面前,“摄政王,您说今日有没有喜上添喜的可能?”
顿时满堂寂静。
一个小姑娘做到这份上了,是个男人都不好拒绝吧,何况,人家家底二十万私兵在那里放着,你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不是?
但师荼面色无多,却说了五个字:“我不擅此酒。”
五个字拒绝得清楚明白,萧瑾如脸一红,顿时有些下不来台。
王瓒真是弄死师荼的心思都有了,他喝完杯中酒,将空杯子放到靠近萧瑾如那一侧,道:“萧姑娘可否给我尝尝,看你手中的酒好不好喝。”
萧瑾如借着这个台阶就下了,但脸上着实有些挂不住,回到自己的位置,连暖锅吃着都不香了。
萧恭在桌下轻轻握住她的手。
“阿兄,我没事。”她两次示好,第一次摄政王稀里糊涂接了,她以为是有戏的,而这次,她却没料到,当着这么多人,他拒绝得如此清楚明白,连个台阶都不给她。
她又不傻,如果自己的容貌吸引不了他,身后的二十万私兵也不能吸引他,但足够说明,他是真真正正不能接受自己。
在所有人都被她的“家底”吸引趋之若鹜时,独独他,不屑一顾,展露真性情,反而更显得难能可贵。
所以,她其实并不怪他,只是有些难堪和难过,但同时又多了一份尊敬。
别说萧瑾如了,连之前一直担心师荼篡位的皇室宗亲也个个震惊,如果师荼答应这门婚事,他们就算有本事举天下之兵,也再无能力与之分庭抗礼。
但师荼,他没有接受……
王文启一边叹息,一边倒了一杯酒,冲师荼隔空扬了扬,“摄政王,老夫敬你。”
若非自己是坚定的保皇派,都差点要爬墙了。
满朝文武对师荼露出是敬意,但元泓那就是嘲笑和不屑了。
临淄王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泓儿,还站在那里做什么?继续敬酒啊!你是奉太后之命代为敬酒!”
谁敢小看了你?
即便有太后撑腰又如何,元泓之前那股自信高昂的气势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顿饭吃得之郁闷,张太后直接咽不下去了,那头元泓酒还没敬完,她便对旁边的人说,“上糕点,哀家有些腻了!”
万寿宴原本有三十六道糕点,被元霄减到十八道,餐前九道,餐后九道。
餐前的九道糕点根本没吃多少,这暖锅还没吃完呢,餐后糕点就上,着实有些不和情理,像在下逐客令似得,这也足够说明这位太后此刻有多生气。
但她还是缓了缓气,道:“先上一道花生酥。”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花生酥其实是很寻常食物,萧太后为何专门点这道上,应该是有其用意的。
花生酥一一端上来,所有人都没立刻吃,等着她先发话。
“这是哀家让御厨特别为万寿宴制作的新口味,众卿看看,是不是合胃口。”
视线落在元霄身上,露出和蔼慈善的笑,“皇儿也尝尝,是不是比你之前定的那些糕点味道好些?”
元霄拿起仔细端详,眼角余光却看到张太后和临淄王过于专注的眼神。
只看不吃,莫非是怕有毒?
“常公公,给皇帝试毒。”
常桂立刻上前,用银针试毒,确定无毒后,元霄吃了一口,赞道:“母后满意的糕点果然非同凡响,甚是美味!”
张太后嘴角眉梢都露出喜色,那是真心的欢喜啊。
“皇儿喜欢就多吃几个。”
元霄还真多吃了几个,只是当她这几个吃完,张太后笑得更欢喜了。
“皇儿可记得有多久没吃到花生了?”
这一幕着实诡异得紧,师荼、冯彧、谢瑜、秦放,甚至连很不想待见元霄的王瓒都嗅出了异样,他们纷纷看向掌管后宫多年的谢瑶。
“阿姐,怎么回事?”
老妖婆这个样子分明是有坑在等着小皇帝啊。
谢瑶脑子里飞快旋转,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
“皇宫之中已经快二十年不允许有花生这个东西了。”张太后说,临淄王十分配合地问,“为何皇宫之中不允许有花生?”
张太后看元霄,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因为啊,皇帝三岁时,突然不能吃花生,一吃身上就会红肿,严重时会造成窒息。”
众人脸色突变。
张太后看得那叫一个神清气爽,今天,终于,掰回了一局。
“皇帝刚才吃了那么多花生酥,可是忘记自己不能吃了,还是说这个病不知何时治好了?可当年那么多太医联手都说,皇帝这病是与生俱来,一辈子都治不好的。”
“可现在皇上却好好的,那到底是出现了太医都无法预料的奇迹,还是,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码完一章已经被掏空了,错别字宝贝们先忍着,等精力再来捉虫,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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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元涉
张太后的话就一个中心思想:这个皇帝是假冒的!
全场没一个不胆颤心惊的,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惶恐之色,一群带刀侍卫适时冲进大殿,百十号亲贵显族王公大臣,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小皇帝和摄政王等人围拢起来。
王瓒和冯彧紧张地看向师荼,只见他微微抬手,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张太后犹如常胜将军一般站起身,在众人仰视中,继续宣布元霄的罪行。
“哀家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皇帝会大开城门请玄风军入城;为什么皇帝处处维护西平王,明知他是乱臣贼子还要封他为摄政王;为了什么无视孝义纲常处处跟哀家作对。现在,哀家终于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皇帝,你是师荼安插在皇宫的一枚棋子!”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元霄身上,元霄无比愤怒,“所以,母后是故意用花生来试探朕?”
“不错,哀家就是故意的!”
张太后有几分洋洋得意,她在元霄这里栽的跟头太多了,这回终于掰回来,而且还是以将元霄彻底打垮的方式掰回来,她岂能不得意?
“那母后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的事情过去了,宫中都十七年未见花生了,朕当时只是个三岁的孩童,如何能记这么多年?”
“就算你忘记了,但身体总该有反应吧?这一炷香都过去了,不见你有任何异常,你还想狡辩什么?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你跟师荼又是何关系?或许哀家会看在你是被人利用的份上饶你一命!”
张太后这次下定主意要将这伙乱臣贼子彻底打死,绝对不给他们翻身的机会!
然而就在此时,王文启大惊,“陛下,您的脸……”
所有人这才发现,小皇帝脸上已经起了红斑,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张太后也脸色骤变,“你——”
元霄愤怒到极致:“母后,到底是谁图谋不轨?你明知道朕不能碰花生,竟然还故意用花生试探,你到底存何居心?”
小皇帝声音已经变了样儿,像喉咙梗了个东西,她的呼吸肉眼可见地加重……
“快传御医!”
常桂一声喊,整个大殿顿时乱了套。
“怎么、怎么可能?”张太后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他一定是装的!对,就是装的!快叫太医,太医一定看得出来……”
然而徐良成就在殿内,立刻上前探视,跟花生过敏症状一模一样。临淄王脸色倏地一冷,他知道,张太后这颗最大的棋子,废了。
“摄政王为匡扶超纲,杀入上都,要清君侧,你害怕得带着你们张家那一群祸国殃民的党羽逃来南山,还带走了本该是朕的私兵的北衙禁军,岂上都百姓京畿百官于不顾!”
“北衙禁军,那是天子之兵!就算你是太后,你也没资格调动,但你就是调动了?朕难道不该怀疑你的用心?”
“朕为何要打开城门?难道为了你的罪孽,硬着头皮枉送百官性命?”
“朕为何封师荼为摄政王?难道让你和张家人继续把持朝政?”
元霄义愤填膺,越说越激动,越说声音越沙哑越低沉,呼吸越沉重。
徐良成急得满头大汗,“陛下,你不能动怒,会加重病情,危及性命啊!”
“朕就要说!今日不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事情说清楚,朕死不瞑目!”
“张太后,原本朕以为你跪在明德门外认罪,是有心悔改,结果呢,你却让张家把持户部,不给朝廷一分一毫,黄河河堤不得修,淮水水患不得治,若非摄政王四处筹谋,得让多少百姓遭殃?”
“还有你们——”元霄指着那些皇室宗亲,“你们听信谣言,怀疑朕对摄政王有私心,朕为何不能有私心?你们作为朕血脉亲人,在朕最需要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在江山社稷最需要你们出力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朕今日若死了,这皇位让给摄政王坐,你们根本没资格说一句闲话!”
“陛下——”
这句话太特么有威慑力了,皇室宗亲跪了一地。
这口怒火发泄完,元霄脸色突然变得青紫,这是窒息征兆,她眼前一黑,身体一晃,终于晕死过去,幸而师荼先人一步将她接进怀里。
“谢瑶!”
师荼急得大喊,眼珠子都冒出了红光,煞气几乎浸染了整个大殿。
现在,除了谢瑶他谁都不信,头一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叫了谢瑶的全名。
所有太医让开,谢瑶握住元霄的手,陡然想起了前日元霄让她配的药,她掏出随身带的解毒济,给元霄灌下,但并未见气色,谢瑶紧皱眉头,什么也不说,“先回寝殿!”
师荼抱起小皇帝就走,谢瑜紧跟上去,冯彧想跟的,但他忍了又忍,脚步挪了回来,这个烂摊子,他还得替小皇帝和摄政王收拾。
秦放,最是刻板守礼,终于再也压不住心头怒火,拔剑出鞘,一剑劈断张太后面前的案几,“把张太后,张庆明,张家所有党羽全都给我抓起来!”
“秦、秦放,你敢,哀家、哀家是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