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神守阁的卷宗,青玄署也会有一份,虽然青玄署不负责这些,但是陈景淮的安排,想来也是防着甘梨。
此时燕瞰埋在案头上,周身堆的都是卷宗。
姜望不禁咂舌。
他轻咳了一声。
燕瞰抬眸,眼睛里都是血丝。
姜望很由衷说道:“也别对自己太狠吧,该休息得休息。”
燕瞰沙哑着声音说道:“案情未果,哪能休息,而且我已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姜望眉头一挑,问道:“什么关键?”
燕瞰把手里的卷宗递给姜望,说道:“我在查谈家的过往。”
姜望接过卷宗,不动声色问道:“怎会忽然查起整个谈家?”
燕瞰说道:“谈家是南椋皇室后裔,谈静好虽是女子,但是谈家里修行天赋最高的,可惜忽然废了,为了解决谈静好的问题,谈家倾尽一切,从此开始走向落魄。”
姜望没说话,盯着卷宗上的内容在看。
燕瞰接着说道:“我有查到,南椋军的统领赵守曾带着谈静好去过乌啼城,具体在乌啼城有发生什么我不知道,但自那之后的谈静好状况越来越好。”
姜望再次挑眉。
那个时候,陈符荼其实也在乌啼城,包括自己。
但没想到燕瞰能查到这个。
只听燕瞰又道:“而在谈静好去过乌啼城后,就一直跟着姜先生了,甚至南椋军也都搬去了浑城,并入到了黑焰军里。”
“前诸国皇室后裔或者说凡是王侯,除了自身的力量,隋律里是不允许扩充的,姜先生是借着创下望来湖这座宗门,避开了隋律,把南椋军纳入麾下。”
燕瞰眯眼看着面无表情的姜望,说道:“南椋军是谈家的根基,不可能送给他人,所以我合理怀疑,当时姜先生也在乌啼城,解决谈静好问题的就是你。”
姜望深吸一口气,笑道:“真不愧是燕兄啊。”
他虽然在笑,但眼眸里已浮现冷意。
但燕瞰并未察觉。
他推开一旁的卷宗,找到被埋起来的茶壶,直接提起猛饮了一口。
随即吐出口气,说道:“姜先生是望来湖的掌教,招收护卫宗门的力量,并无问题,谈家已落魄,姜先生对其又有恩,谈静好做出此决定也没问题。”
燕瞰眯起眼睛,“除非姜先生开宗立派,积攒势力,是另有目的。”
姜望笑道:“就是弄个宗门玩玩,能有什么目的?”
燕瞰说道:“姑且认为是这样,姜先生的确没做什么,反而望来湖在苦檀降妖除魔,是很正统的宗派,我自然也不能无缘无故的怀疑。”
“话说回去,谈家的落魄,皆因谈静好被废而起,但谈静好被废的原因却没能查出来,而我借着谈家,也查出了些过往,关乎前诸国皇室后裔的过往。”
姜望挑眉道:“怎么讲?”
燕瞰低声说道:“虽然隋历代皆是善待前诸国皇室后裔,但先帝时期开始就有了些变化,有意无意的在打压前诸国皇室后裔。”
“直至当今陛下登基,情况才有缓和,可该落魄的都已落魄。”
说到这里,燕瞰看了姜望一眼,说道:“在先帝未殂,新帝未登时,握着兵权的祁皇室后裔也开始出事,虽然我没查到当时具体的情况,可侯爷似乎就是祁皇室后裔。”
姜望不语,只是面露微笑。
燕瞰接着说道:“我很认真仔细的调查了一些前诸国皇室后裔,他们的落魄或覆灭都有原因,有些是犯了大错,有些看似是不可抗力因素。”
“但接二连三的老是前诸国皇室后裔在出事,就有些不同寻常了,哪怕各有原因,表面找不出问题,可仍让我觉得很凑巧。”
姜望道:“你还真是查到了很了不得的东西。”
燕瞰说道:“只是我没有证据,也不敢妄言。”
姜望说道:“以燕兄的正直,既有怀疑,自然找出真相,也有不敢的时候?”
燕瞰没搭茬,接着谈静好的问题说道:“我觉得是她找到了被暗算的原因,有了怀疑的目标,那么她有谋逆之心,本质上的确合情合理。”
姜望笑道:“且不说还无定论,你就已确凿她谋逆了?”
燕瞰说道:“我只是在合理的推测,并非在确凿什么,谈静好若谋逆,只有这个原因,若无谋逆,就代表这个推测是错的,或者过程没错,结果是错的。”
姜望心想,你推测的非常完美。
他还真小觑燕瞰了。
短时间里查到了这么多事。
而且虽然神都有帝师的不可观不可闻,但燕瞰对神都来说,也是个新人,他对此没有深刻的印象。
又年纪轻轻就坐在了青玄署的暂掌首尊的位置,哪怕没有明言,意思已经很清楚,他倒真敢就这么说出来。
燕瞰的确正直,涉及陈景淮,他难免顾虑些,可有怀疑,该说还得说。
他很快又把矛头指向了姜望。
“同样是合情合理的推测,虽然当年的事我不清楚,但侯爷应该也与谈静好以及那些前诸国皇室后裔一样,谈静好的想法,未必不是侯爷的想法。”
他接着抬手说道:“侯爷别误会,这只是往下的推测,我没别的意思。”
姜望耸肩,笑道:“燕兄的推理很有趣,你可以继续说。”
燕瞰说道:“因为谈静好有了怀疑,甚至可以说有一定依据,但只凭南椋军的力量是不够的,恰逢当时遇见了侯爷,而侯爷也是前诸国皇室后裔。”
“同是前诸国皇室后裔,又遇到了难事,自然很容易站在一个阵营,何况侯爷给了她很大的帮助,解决了她修为被废的问题。”
“若是有坦诚布公,谈静好会把南椋军搬去浑城,就更合情合理了,而侯爷创立宗派,不仅合理的扩张了黑焰军,又积攒了新的力量。”
“但谈静好的事败露,却没能从记忆里找到关乎侯爷的事,要么我此前的推测不成立,要么是侯爷早有防备,抹去了谈静好记忆里有关自己谋逆的事。”
“若是这样,谈静好就只能是侯爷的棋子。”
姜望差点忍不住想鼓掌。
虽然燕瞰的猜测不全对,但大致的方向是没问题的。
哪怕姜望以前的确没有与谈静好很明确的说类似谋逆的话,却肯定存在有这个意思的话,只是结果并非姜望抹除了相关的记忆。
是在他入了画阁守矩后,别人的记忆里就很难浮现有关他的事,就像天机被遮掩,不是主动的行为,凡是大物,搜魂之术皆是无用的,或者说效果降低。
这亦得看大物的修为是高是低。
有些依旧能被读取记忆,但能读取到的东西有限,会很模糊。
此类情况可以借某种神通实现,只要修为不是太差,而大物则不需要主动做什么,天地自然会帮着遮掩。
而燕瞰显然并没有此般知识。
姜望也是后知后觉才明白这件事的。
他笑着说道:“燕兄的推测很有道理,也很精彩,但终究只是猜测,还得有证据才行,我相信以燕兄的能力,真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燕瞰深深看了姜望一眼,说道:“最后自然还是以证据说话,我只是推测其中的一种情况,我也相信侯爷不会有谋逆的心思。”
姜望笑着说道:“但燕兄的推测里,涉及到那位,实在有些大不敬了,幸好这里没外人,否则不是死罪也是重罪,青玄署首尊的位置是肯定保不住的。”
燕瞰的面色一滞。
他话语里并未提及姓名,可意思确实很明显。
虽然姜望的事也只是推测的合理怀疑,但万一姜望真有别的心思,这不是将把柄递出去了么?他不该全盘都说给姜望听的。
可说都说了,也无法收回。
他只能强自镇定,说道:“这仅是正常的推理,相信那位知道亦不会怪罪的。”
姜望不置可否道:“燕兄以后还是谨言慎行才对,哪怕真是这么想的,也别说出来,就算很隐晦也不行。”
燕瞰哑然,随即揖手道:“受教。”
姜望一开始还真动了直接杀死燕瞰的念头,后续的麻烦也只能后续再说,没想到燕瞰居然推测到了陈景淮的身上,那就可以再等等了。
但把假的谈静好转到三司的速度也得加快。
至少燕瞰目前还没察觉假谈静好的问题。
姜望说起这次的实际来意,“燕兄啊,我看青玄署的镇妖使怎么闲了很多,莫非是琅嬛境里已无妖了?”
闻听此言,燕瞰倒也有些困惑,说道:“根据回来的镇妖使的说法,琅嬛境内的妖怪确实越来越少,甚至到了找都找不着的地步,更别说闹什么事了。”
姜望很好奇道:“妖怪减少虽是好事,但原因是什么?”
燕瞰说道:“我已让荀修真去调查了,应该很快有消息传回来,将妖怪彻底驱逐虽是青玄署的主旨,可这事的确透着怪异,我怀疑有阴谋。”
姜望猜测道:“莫非是妖众要大规模的进攻琅嬛?”
燕瞰说道:“目前还不能明确,但并非不可能,陛下还未出关,我看来得先告知太子殿下一声,若琅嬛真的再有妖患,恐怕还得请侯爷出面相助。”
姜望道:“好说好说。”
话虽如此。
仍是没能搞清楚琅嬛里为何没有妖怪了。
妖怪想大规模的进攻琅嬛总得有原因。
而且得是非同寻常的原因。
按理说,有李剑仙镇压,漠章短时间是复苏不了的,难不成是泾渭之地里又有哪个凶神出来了?
否则再多数量的妖怪,没有绝对强大的,无非来送死而已。
此时的泾渭之地倒是极其的静谧。
妖王们皆匍匐在地,天上也没有妖在飞。
某个乱石堆立的地方,李剑仙睁开了眼睛。
他抬眸看着泾渭之地昏暗猩红的夜空,露出了一抹诧异之色。
似有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
他遮掩自身,很快到了凶神红螭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