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谢瑶,不仅是摄政王的旧相好,如今还是安西都护萧恭的心上人,能得到谢瑜拥护,就相当于能同时钳制师荼跟萧恭。
难怪张太后冒险也要拉拢他。
想通这些,元泓重新看到了希望,无比肯定地回答:“自然是亲眼看到的。”
“亲眼看到?”谢瑜盯住他的眼睛。
“怎么,谢学士不信?”
元泓终于重新端稳世子的架子,在谢瑜面前坐下,端起他亲手给自己倒的茶,悠闲地品了起来,同时说道,“就算今日行动失败,但在我被抓时,就已经有人通知了我父亲,他必然上京,我就有上朝的机会,将真相大白天下。所以,其实今晚就算我输了,也并不会改变什么?”
“是么?”
谢瑜又给他倒了一盏,这姿态在元泓看来,就有些拉拢他的意思了。
“当然!”元泓顿了一下,抛出诱饵,“谢学士立志入朝为官,还想辅佐出一代明君,这些,我都可以满足你!”
谢瑜端起自己的茶盏,在他盏沿碰了一下。
元泓端起,豪气干云:“那我就以茶代酒,先干为敬!”
谁知他一口饮尽,谢瑜却将盏中茶倾倒在地上,说了三个字:“你、不配。”
元泓神色大变,看看地上的茶水,又看看谢瑜的表情,“你的茶……”
声音在喉咙里咕咕响,却再发不出一个字……
心中一急,脑袋一昏,连眼前的东西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谢瑜,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元泓在嘶吼,却不成声。
谢瑜起身,“第一盏茶里叫清喉,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发出声音。”
“第二盏茶叫青明,你这辈子都别想再看见任何东西。”
元泓冷汗落了下来,头一回,他发觉,谢瑜竟然也这么可怕……
他抱住了谢瑜的脚踝,喉咙咕咕作响。无声地控诉:你不能这样对我,我爹是临淄王!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谢瑜掰开他的手,声音清冷:“在你向她出手时,就该有遭到报复的自觉。”他不做,师荼、冯彧也会来做,甚至还可能有别的人。
元泓这一劫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的。
元泓摔在地上,眼前连最后一抹光晕都消失了,他这才意识到,从头至尾,他们都揣测错了谢瑜对小皇帝的感情……
谢瑜走出牢房,猛地吸了一口气。
小皇帝是女人……这个消息在他大脑里不停盘旋,几近疯狂。
连元泓都能想到的,他又如何想不到?师荼他们不告诉他,难道是怀疑他对小皇帝的忠心?
是的,如果宫里的小皇帝真是假冒的,那他,真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但这个小皇帝身上明明有胎记,也不能吃花生,这就是身份的明证,那假冒的结论是从何得出的?
难不成有人曾经见过小皇帝的身体,知道他本该是男儿身?他这个曾经给小皇帝暖过床的都没见过,其他人凭什么见过?
谢瑜很暴躁,各种复杂情绪搅和在一起,让他捋不出个头绪。
刚要踏出天牢大门,就见师荼迎面而来。
黑暗中,当这个男人气势全开时,就像一尊杀神,莫人敢近。而此刻,他盯着自己,更像猛兽在窥伺自己的猎物,霸道又危险。
小皇帝曾说,在她的梦里,他输得一败涂地。他真的会输给他么?
两相对峙,连时空都凝结了。
“阿瑜怎么突然想要去剿灭临淄王的暗线?”师荼率先打破寂静,声音幽冷。
玄风军的所有行动他当然都会知道。
谢瑜冷幽幽地盯着他,如果我不这样说,你的人能让我去见元泓?
“皇上遭遇此番磨难,我总该为她做点什么。”
师荼眉梢一跳,你说的磨难是指被元泓绑去,还是在暗指我乘人之危跟皇上滚了花田?
看谢瑜看他的眼神,怎么看都像是后者。
“元泓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摄政王怕他跟我说什么?”
两个人冰冷视线碰撞在一起,掉了一地冰渣子。
谢瑶提着一只箱子赶过来,被这冷气压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最怕的就是这两位正面杠上,尤其是在小皇帝预言过那些事情之后。
“阿瑜啊,今晚你辛苦了,快回去歇息吧。”这声音几近诱哄了。
谢瑜眯眼瞧着他们,你俩都跑来天牢,那谁去守护小皇帝的女儿身?
哦,对了,御前还有个秦放,根本不需要他操心,他早就被他们排除在外了。
谢瑜看到她手里的箱子,药箱都带上了,这是给谁治病,还是打算要收拾谁?显然天牢里没有够格给她当病人的人。
谢瑜知道,连这里也不会再有自己什么事了,微微弯腰拱手,走人。
师荼与谢瑶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他们最怕的是这孩子走上歪路,执迷不悟,这个真相,也不知道他承不承受得住,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谢瑜回头,就见师荼和谢瑶并肩踏入天牢的模样,隔空他都能感受到他们之间那种默契。
一个是小皇帝男儿身时名义上的皇后,一个是小皇帝女儿身时事实上的皇后,两人竟然在小皇帝的身份上这么快就达成共识,是不是就因为这个,他们才会成为小皇帝的唯一?
谢瑜无辜将自己脸色气得青白。
师荼和谢瑶进到最里间的牢房,看到元泓时,发现这位不仅失明,喉咙也哑了,在地上焦躁爬动,犹如一只被关进铁笼子里的老鼠,尽皆变了脸色。
“他知道了……”谢瑶有些惊惶。
师荼也有些心惊,谢瑜在他印象里一直是个翩翩少年,干净透彻,没想到他竟然也下得了这种手。
“无妨的,他心里有数。”知道真相,还将人毒哑毒瞎,至少说明私心里他还是护着小皇帝的。
谢瑜回宫,并没有回千秋殿,而是站在立政殿门外,一动不动。
秦放在立政殿屋顶眼睁睁看着他在门外站了一个时辰。
明明小皇帝就在殿内,明明不会有人阻拦他,他却未踏入殿门一步。
直到天色微明,看他要走,秦放才跳下屋顶,叫住他。
“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谢瑜看他,眼神沉得很,“我要去感业寺一趟。”
去感业寺,可是要去向张太后刺探小皇帝的身份?
秦放眸光微颤,谢瑜一个多余的解释都没有,径直离开。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投射到上都时,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只是一夕之间,每个人的心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人知道前一夜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这一夜消失了多少人。
而这天下,又将会因为小皇帝的女儿身引起怎样的血雨腥风?
两日后,元霄终于醒来。
睁眼开,还没来得及瞧一眼自己的裹胸布是否完整,就见得一屋子的人。
元霄:卧槽,什么情况?
☆、第七十一章替命
师荼、谢瑶、冯彧、秦放,都用一种小心翼翼却令她很陌生的眼神看着她。
陡然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难道自己被……
元霄下意识地被子底下摸了摸自己身上,裹胸布在,身上也没什么奇怪的疼痛感。在她穿过来后,她下过一道禁令,那就是任何人不得脱她的衣服。
而此刻,自己穿的亵衣还有些脏,甚至沾染了些许泥土和草渍,确定就是昏迷前穿着的那件。
其实,那件早就被撕烂了,这是谢瑶特地跑曲江池的花田里去故意沾染上的。
在小皇帝发现衣服没换时,紧张的小脸突然就放松下来了,谢瑶觉得,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
“你、你们……”元霄吞了吞唾沫,却发现嘴里喉咙里干得一点水都挤不出来。
常桂赶紧端水过来给她润了润嗓子。她连喝了两盏,喉咙终于舒服了些。
“朕昏迷多久了?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谢瑶上前,替她擦了擦额头虚汗,“陛下中了毒药,昏迷两日了。”又小心翼翼问,“昏迷前的事,陛下记得多少?”
说不心虚那绝对是假的,她记得最清楚的自然是元泓意欲对她图谋不轨,再之后……
当时虽然迷糊,但她知道,元涉在为她拼命。
然而,最可能知道她女儿身的也一定是这两个人。
“元泓和元涉……”
“那日我们赶到时,只见得你们三人昏倒在花田里。后来才知道逍遥王为了救陛下受了重伤,自知不敌,于是在元泓的伤口上下了药,现在元泓又瞎又哑,什么都问不出来……”
元泓不仅瞎了竟然还哑了?
什么都没问出来?
在元霄残存的一点意识里,元泓是唯一知道她女儿身的人,最后竟然是这结果,难不成这就是天意?
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那阿涉他……”
看她这反应,谢瑶忐忑的心也终于落回胸膛,暗暗松了一口气,“逍遥王断了两根肋骨,时睡时醒,如今正在昭阳殿养伤。”
“昭阳殿?怎么去哪儿了?”
师荼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走上前,也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盯着这张小脸看,这可是是他的人,他的女人,里里外外都属于他……
他温柔回应:“臣已经搬回昭阳殿,他有我照顾,陛下不必担心。”
乍然对上师荼的脸,元霄脸颊骤然一红,喉咙又有点干。
她更记得,那日,她是要去找师荼的,向他表明心意,结果还没见着人就遭遇横祸。
果然,违逆这个世界规则是要遭天谴的。
她、不该觊觎的……
如此可口的美男子,不能觊觎,哭唧唧。
师荼分明感受到小皇帝的异样情绪,试探问道:“陛下可还记得其他事?”
只要小皇帝记得他跟她滚过了,他就可以不顾一切阻挠,义无反顾地跟她并肩站在一起,连谢瑶也阻止不了。
但结果……
元霄摇了摇头,“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师荼:……
那种什么滚花田的事,谁要去记得啊!谢瑶和冯彧都长出一口气,记不得才是对的。
“朕想去看看阿涉。”元霄挣扎着起床,谢瑶赶紧拦住她。
“陛下知道自己中了什么药吧?那药生扛下来有很多后遗症,比如脸上残留大块瘢痕,比如会发烧,会四肢酸软。”
谢瑶看着元霄脖子上还有淡淡的吻痕,这种痕迹,她身上到处都是……小皇帝这个样子怎么能出去见人?
师荼,这个畜生!
师荼突然感觉一股阴风上戳自己背脊。
“不过陛下放心,这些症状再过两三日就会消失。”
元霄头皮一麻,脸上会留疤?
手下意识地往脸上摸过去,演员啊,最重要的就是这张脸,身上就算烂了,脸上也不能留疤啊!
“常桂,拿镜子来!”
镜子?
整座立政殿的镜子都被长公主没收了,哪里去找?
“陛下别担心,你脸上的痕迹很快就会消。”谢瑶赶紧安抚说,她脸上只有一些擦伤,好得差不多了,但脖子上的吻痕还很明显啊,这如何能给她看到?
元霄赶紧故作镇定将爪子收起来,“朕、朕担心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就长个瘢痕而已。”
众人侧目:你装,再装!
刚才谁慌忙用爪子摸脸的?
元霄再次感觉多一股异样的陌生感,眨巴大眼看向众人,我说错了什么么?
谢瑶都不忍心看了,又哄道:“陛下,在症状消失前,你不能见光,不能吹风,还不能碰水……否则病情反复起来,连我都束手无策!”
“这、这么严重么?”
“嗯!”谢瑶重重点头,还添油加醋,“还会有生命危险!”
知道内情的几人默默看着,心里憋着,那口气啊就一直在心头鼓荡着。
不就是怕小皇帝知道自己被睡了么?至于做到这地步吗?
这下元霄是真被吓住了,连要下床的脚丫子都赶紧收起来用被子盖住,以免吹到风。
师荼看在眼里,乐在心里,这可是他的人啊,越看越可爱,那眼神便多了些宠溺,笑容也多了些温柔。
师荼这形容落在冯彧眼里,异常刺目。
“陛下既无事,臣便告退了。”躬身一揖,出门,秦放也行了个礼离开,就剩得师荼一个大男人站在原地舍不得走。
谢瑶赶紧冲他使眼色,师荼上前,摸摸元霄的发顶,笑容愈发宠溺温柔,“陛下要乖乖养病哦,臣待会再来看你。”
元霄猛地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它,掉了一地啊。
微微抬眸,大眼睛闪亮闪亮:“摄政王,你是不是也病了?”
师荼一僵,摸摸收回亵渎了龙头的爪子,轻咳一声,对谢瑶说:“麻烦长公主照顾了。”
谢瑶真恨不得踹他一脚,“本宫是长公主,照顾陛下是应该的。”哪里需要你如此拜托?陛下又不是你一个人的!
师荼出去,便见冯彧和秦放都在外殿候着。
听得响动,两人一起转头看过来。
“你们打算瞒她多久?”冯彧问。
自然是瞒道解决完后患再说。
但这话,师荼不会告诉冯彧和秦放。
冯彧可不傻,“你们该不会是想等那位正主回来一网打尽,永绝后患再告诉她吧?”
“冯侍中说什么?本王不懂你的意思。”
冯彧:……
心态爆了,冯彧拂袖而去。
看着他背影,秦放问:“你们确定有那么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