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霄当即从张沅那些宝贝里挑选了最名贵的两样给千秋殿送过去,自己又屁颠颠地往昭阳殿跑了一趟。
进门第一件事是找磨刀石,没看到,心下稍安,这才挂上一脸儿的笑去见师荼。
师荼右手拿着笔正批阅奏折,只是那笔怎么都没落下,视线却盯着左手捏着的那支发簪。
小叶紫檀,满星带瘿的,顶级木料,还真不是随便找找就能找到的,但显然,这一根发簪比上回小皇帝送给他的打磨更精细,造型颇为相似却又略有不同。
这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送自己那根是一个样本雏形,这才是那发簪该有的终极形态。
所以,小皇帝是把废品送给他了是吗?呵呵……
这边火气刚往天灵感喷涌,那张小脸就出现在门口,还一脸纯良无辜的笑模样。
师荼将发簪随手纳进袖笼,冷眼看她,“陛下怎么有空到昭阳殿来了?”
元霄赶紧迎上去,“这不,朕特地为今日之事来感谢摄政王,摄政王辛苦了。”
元霄大大方方给师荼揖了揖,师荼喷涌到天灵盖的怒火噗地一声,被什么浇熄了,只剩心头一丝无法言说的古怪,冰冷的嘴角平缓下来。
“难得陛下没有误解臣的好意。”
“哪敢哪敢?朕岂是不识时务之辈?刚刚朕还挑了两件礼物送去千秋殿,都是阿姐最喜欢的。”
轰隆一声,师荼的天灵盖被劈着了。
小皇帝什么意思?
劳资给你解决隐患,你往千秋殿送什么礼?
挑衅?
元霄看喷薄欲出的火气,顿时知道自己冒失了,赶紧解释,“那些礼物都是朕感谢摄政王的……”
感谢我,你往千秋殿送礼?什么逻辑?
“朕知道这些日子摄政王跟长公主因为朕的事有分歧,闹得很不愉快,这次摄政王如此向长公主示好,阿姐她一定能感受到摄政王的诚意!”
啪——
某根神经好像被炸断了。
“朕思来想去也没什么能感谢你的,所以就挑了两件珠宝玉石给阿姐送去,阿姐高兴了,摄政王应该会更高兴……”
呵呵,劳资好高兴啊!
师荼满口獠牙都咬碎了,“陛下,今儿个折子多,臣就不陪你闲聊了,陛下请回吧。”
他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会上手捏死这个好色又花心的小渣滓。
元霄屁股都差点落到椅子上了,又硬生生站起来,尴尬地退了出去,实在没搞明白,怎么好好的,又生气了?
这个世界的男人心思都这么难揣摩的吗?
回到立政殿,一只脚刚垮过门槛,就听得一个小太监过来禀报,“摄政王又开始磨剑了……”
脚下一绊,元霄啪嗒一声摔在地上,常桂同情地扶起她,“陛下,摄政王不待见您,您以后就少去招惹他。”
看吧,磨刀石本来都收起来了的,你跑一趟又开始磨剑,这可如何是好?
“陛下就这么喜欢往昭阳殿跑?”
元霄还没站稳当,谢瑜冷着脸进来。
怎么就叫喜欢了?
朕也就跑了那么一两次……两三次吧,大概。
“阿瑜有事找朕?”
谢瑜那么讨厌她,绝对不会没事来找她。
谢瑜气哼哼的,抬手,身后的人便抬了两口箱子进来。
“今日陛下送的礼物阿姐收了,这是阿姐的回礼。”
元霄懵,打开一看,两个箱子,满满当当,这怕是连嫁妆都给她搬过来了。
两件宝贝换这么多东西?
元霄再缺钱还不至于如此没良心,她只拿了两件金器,“这点就足够了,其他替朕送回去。”
“陛下不要?”
谢瑜有些惊讶,不是说你缺钱缺得抱着王文启哭么?政事堂的老顽固们一直见人就说小皇帝穷得向他们这些大臣“乞讨”了,只怕是现在整个上都都知道了。
“户部那边,可不是一月两月能解决的事,宫里那么多人,陛下月钱不发了?”
若是为了在阿姐面前维护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大可不必!
“朕真没穷到动阿姐嫁妆的地步啊!”元霄虚心解释,主要是自己这边若这么不见外用了谢瑶的家底,昭阳殿的能放过她?什么劳资老婆的嫁妆你都敢动,活得不耐烦了!
这就是霸道男主的气魄!
谢瑜非常不满,小皇帝在顾虑什么?这么不会看局势么?
“阿姐说了,虽然现在清净园的隐患解决了,但宫里的月钱不发下去,人心是安不了的,那些流言稍稍一点火星子就又能烧起来。”
“阿瑜让阿姐莫急,朕有办法……”
谢瑜似信非信,带着东西离开时,还是没忍住又折回来。
元霄正把玩那两件金器,抬头看他,眼光正好斜刺里照进她眼里,灿烂到炫目。
谢瑜晃了一下神,呼吸微顿,脚被钉在门槛上,竟半分没挪动。
“阿瑜,还有事?”
“嗯……”谢瑜回神,跨过门槛,走至跟前,“陛下那簪子可还有?”
想来定情信物这种东西,都是给特定人做的,不可能有多的,他其实只是想让小皇帝再给他做一根,结果……
小皇帝搬出来一只一尺见方的大盒子,打开,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发簪,同样的小叶紫檀,同样的满星带瘿顶级质地……
谢瑜:……
难得这位状元郎肯主动问她要东西,元霄当然乐意得很,双手捧上盒子,“阿瑜喜欢那根就拿哪根……”
草!
太特么侮辱人了!
谢瑜转身就走,元霄捧着盒子眨巴眼,“怎么又生气了?”
常桂过来,默默替她收起盒子,衷心告诫:“陛下,下次要再送人簪子,且莫整盒搬出来了。”
这也太不尊重人了。
元霄也觉得,这样送礼显得太没诚意,虽然那的的确确是自己辛苦打磨出来的,但数量一多难免像一元店批发的地摊货一样随便。
傍晚时分,张太后正要用膳,谢瑜不请自来,张太后热情地邀他同席,还多加了几个菜,整个锦华宫侍候都那叫一个尽心尽力啊。
张太后面上带着喜色,心里却早盘算了一遍。
她也没料到谢瑜会主动来找她,来也不说事儿,让他吃饭就吃饭,偏偏谢瑜这个人年少英伟,却老气横秋的,平素就没个笑脸,连张太后也无法单从脸色揣测他的情绪变化。
张太后亲自给他夹了一筷子鱼,“哀家特地让厨房做的,你尝尝。”
谢瑜拿起筷子,道了谢,不痛不痒地吃着,依然没说一句话,张太后左右看看,心里有点没底,其他人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少倾,张太后开始找话题:“自从回宫,这还是头一回有人陪哀家用膳,时常想起以前皇帝还小时,不吃饭,宫里的奶娘嬷嬷们追得满宫跑,只有坐到哀家膝盖上,他才肯吃上两口,可谁想到,那么乖巧一个孩子,如今竟跟哀家生分成这样……”
“这事,太后也有错。”谢瑜终于开了口。
张太后无奈笑道,“的确是。这宫里为名为利,有人想活得滋润些,有人想当人上人,早失了本心,哀家也不例外。”
谢瑜碗里的鱼肉有些吃不下去了,搁下筷子,亲手盛了一碗汤递到张太后面前。红袖本还要拦的,却被张太后连同其他人一同屏退了下去。
“他们在你该是不自在的,今日我们就好生吃顿饭。”
张太后尽量给谢瑜一个放松的环境,好培养感情,谢瑜也终于主动找话题。
“我听说先皇独宠昭惠太后,昭惠太后因病殁,太后是昭惠太后亲姊妹,因为长得像她才被选进的宫……”
张太后脸黑,你特么什么话不好说偏偏说这个?什么像不像?她这辈子最忌讳的就是被人当做昭惠太后的替代品!
差点崩人设啊!
谢瑜却像看不出来,继续说道:“虽然长得像,但先帝对太后却并不钟情,三宫六院嫔妃足足有二十七个之多,太后最初似乎还只是以才人身份入的宫,谢瑜很好奇,太后是怎么步步上位,坐稳这六宫之主的位置的?”
张太后的脸色变幻了好几次,好不容易从替身那个说法里平息下来。
谢瑜不会无缘无故问起这个,莫不是想要探探她老底,看看她是否值得他结盟?
这种陈年旧事,也不需要仔细说道,她只要挑最悲惨最无奈的来说说,最大限度地将自己变成后宫牺牲品,最后逼不得已奋发图强,才变得心狠手辣,成为人上人。
说到动情处,时不时还流了几滴真实的眼泪,谢瑜听得,虽然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有掩盖不住的同情,临末还递了条自己的手帕给她拭泪。
“自古帝王皆薄情寡性,太后节哀。”
少年稚嫩的语气竟似感同身受般藏着深深的无奈。
擦干眼泪,张太后笑了:“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只是偶尔午夜被噩梦惊醒,难免不会幻想若当初没有进宫,做个寻常人家的宗妇,如今应该夫君健在,儿女绕膝,说不定连孙子都抱上了,那才是真正的天伦之乐……”
再看如今空荡荡的锦华宫,顿觉无限凄凉。
“阿瑜若是得闲,便多来锦华宫陪陪我老人家……”吃完饭,出门时,张太后如是交代,谢瑜应了,兀自回了千秋殿。
谢瑶也没想到,自己刚告诫宝贝弟弟不要去锦华宫,这位转眼就忘。
“阿姐不必担心,张太后的为人我心头有数,我去,只是想学点东西……”
谢瑶心中惶惶然,堂堂状元郎,有什么东西需要向后宫老妖精学的?总不能是争宠吧?
“阿瑜啊,若是宫中事,阿姐知道得不比她少……”谢瑶委婉表示。
谢瑜看她,你这个皇后是当了好多年,可后宫半个嫔妃也无,你能知道什么?
“不必。”谢瑜委婉拒绝。
谢瑶:……
有一刹那,她感觉这个弟弟似乎看不上她……
这是错觉吗?
“阿姐,你有看到我的簪子吗?就是紫檀木那根。”谢瑜还是忍不住问。
“没有啊,怎么了?”
“没什么。”谢瑜气郁,一根簪子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总不能是被人偷了吧?
谁会偷一根簪子?
哈切!
昭阳殿里,师荼连打好几个喷嚏,谁在念叨他,没完没了的?该不会是立政殿的小皇帝吧?想起小皇帝的所作所为,师荼没忍住又拿出磨刀石来磨了一会儿剑。
作者有话要说:谢瑜: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与张太后其实是闺蜜……
注:虽然看起来关系有点乱,很复杂的样子,但所有人都是清清白白的哈,别乱想,摸一下不会怀孕的。
☆、第三十七章宫厂
银子,这绝对是民生大计里最重要的一环。
“这些这些,还有这些,都拿去卖了!”
元霄站在立政殿里,指挥着小太监们搬东西,凡是看起来值钱的,她都叫人给搬走了,而这效果也身明显的,再回来时,满满当当,十箱银子。
元霄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朕终于有钱了,哈哈哈!”
常桂差点抹泪,心疼道:“陛下,立政殿都被您搬空了。”从古自今,有哪个皇帝被臣下逼到卖寝宫的地步?
元霄非常不以为意,“放心放心,一定能赚回来的。”
师荼进来,元霄晃眼瞧得,赶紧招手:“摄政王,你来得正好,朕这里还有张龙椅,一百万,卖给你!”
“一百万嫌贵的话,九十万也成!”
成个屁!
你个渣皇帝,发簪的账劳资还没跟你算清楚呢!
师荼身上煞气腾腾直冒,元霄突然菊花一紧,绷紧浑身小嫩皮,似乎,前日里这位又磨了剑,还是悠着点好,于是马上收敛之前狂放的情绪,摆出一副乖巧温顺模样,讪笑:“朕就是跟摄政王开个玩笑。”
师荼横了她一眼,抬手,近卫队迅速入殿,将那些立政殿当出去的金银玉器全都搬了回来。
这特么怎么回事?
元霄如临大敌,赶紧趴在一口装银子的箱子上,双手还抓住两口,双脚还搭着两口,“朕不要金银玉器,朕只要银子!谁敢跟朕抢,朕砍他脑袋!”
那细胳膊细腿,就跟被人绑成大字等着人蹂、躏似得。
长成遭人压的样子也就罢了,还敢这样摆?到底有没有点自觉?
师荼看着就来气,眉头狠狠跳了跳,拎住元霄的后领子将人丢到龙椅上,嫌弃地鄙视着她:“这十万白银当臣借给你的,每日按一分利算!”
每日一分利?那就是每日一千两,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年你就要我三十六万两的利息,你特么怎么不去抢?这个混蛋绝对是趁火打劫啊!
元霄一个没忍住,银锭砸出去,师荼的头微微一偏,左手稳稳捏住从耳边飞过的银锭,“咔”地一声,二十两的大银锭特么就变形了啊。
元霄腿儿有点颤,眼神有点飘,怂声怂气:“朕只是手滑……”
师荼鄙视了她一眼,命人将那些玉器摆回原处,将银子丢给元霄,在龙椅旁坐下。
“不借也行,臣还有一条光明大道给陛下走……”
这绝对是有备而来不怀好意啊!
“不用,朕觉得自己的路就挺光明的!”
师荼横眼,元霄又怂,在龙椅上坐好,不是很有诚意地说:“那要不摄政王想说说你的光明大道是什么?”
“简单,让我入股……是这么说的吧?”
这种按股份制的方式这个时代没有,元霄也就找柳彦合作时如是这般谈了一通入股的方式手段和分红利的原则,师荼能知道这个词,定然是跟柳彦仔细询问过的。
现在师荼想入她宫厂的股?
元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摄政王想与朕一起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