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像是为了践行自己的言语,他垂下头,姿态亲密的与阮清绮额抵着额,轻声与她道:“适才看你从殿外进来,我就想说了‘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听到这里,阮清绮回过神来,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伸手去探萧景廷的额头:这人没病吧?!怎么忽然就崩人设似的,骚话一句接着一句?
萧景廷显然也看出了阮清绮的想法,不由又笑,笑得薄唇微扬,那张漂亮的脸便也如同映着灿阳的粼粼湖面,映出潋滟的波光来。
阮清绮本就是既忐忑又紧张,见他自顾自的在笑,更有了一种被人戏弄的不悦,忍不住的气了,说起话来也少了许多顾忌:“这有什么好笑的?!你以前不都......不都不喜欢这些的吗?”
其实吧,阮清绮说到最后还是尽量委婉了,要知道她和萧景廷可是纯盖棉被睡觉过了快一年多的,虽然她也曾有过些别的想法,比如怀疑萧景廷对她有什么想法什么的。
可是,只要她仔细想想,还是会觉得这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然后忍不住的开始怀疑萧景廷是不是因为厌食症所以某方面不行——估计,不仅是她,后宫里其他几位妃子差不多也都怀疑上了这个了,只是不好说出口罢了。
所以,眼下萧景廷说什么“更亲密的事情”还念诗,真心觉着这人是不是崩人设了,又或者是被穿了。
萧景廷自是明白阮清绮话中之意,又有些想笑可他还是忍住了,想了想才将头抵在阮清绮的肩头,不紧不慢的回应她:“我不是‘不喜欢这些’,我只是......”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心微蹙,但是很快收敛起面上神色,缓缓道,“只是觉得有些事需要更慎重些罢了。”
说话时,他的头仍旧抵在阮清绮的肩头,阮清绮也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只隐隐觉出他说话时的情绪有些不对。
于是,阮清绮试探着问了一句:“.....什么是‘更慎重些’?还是说,我们以前有什么没注意的、不慎重的?”
萧景廷没有立时应声,但是他按在她腰上的手指却一点点的收拢、一点点的用力,手掌滚烫,像是压抑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解释道:“嗯,有些事,我以后会和你说的。”
阮清绮听着这话就觉得是推脱——这不就是传说中的“我以后再请你吃饭”“有机会再说这个”一样的敷衍之词吗?
看着萧景廷漂亮的侧脸,阮清绮有些蠢蠢欲动,心头窜起一丝少有的恶趣味,没忍住的作了一下死——她伸手推开萧景廷,抬眼打量着对方此时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到底什么事,不能现在说吗?”
两人目光相接,都没有说话,目光里皆是言语难描的情绪。
在这样无声的对视中,阮清绮已亲眼看到萧景廷的面色已经渐渐的冷了下去,就像是他面对一些事情时本能的自我保护——将所有的感情包裹在里面,用冷淡的面容来掩饰内心的感情。
看着他此刻的神色,阮清绮忽的就有些后悔了——她似乎问得太直接了?
好在,萧景廷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开口道:“是很早以前,我在冷宫时的一些事.....都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事涉之人也都不在人世......朕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给朕一点时间吧。”
阮清绮能够听出萧景廷话中的认真与恳切,但这些话说到最后他还是本能的有所戒备——直接便从“我”又回到了“朕”。
不过,阮清绮还是愿意相信他的。
甚至,听萧景廷提起冷宫,她情不自禁的便想起自己很早以前在那些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在与自己的童年做对抗”。便如萧景廷,哪怕他已经离开了冷宫,已经践祚登位,已经成为了手握重权帝王,他的内心里依旧还有一个“冷宫”,他心里的某个角落依旧被困在那里。
想到这里,阮清绮忽的便觉得眼下微微有些酸涩,她深吸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只微微上前,伸手抱住了对方。
有那么一刻,萧景廷的身体是僵硬的——他不曾预料到阮清绮会有这样的动作,也不大适应这样忽如其来的拥抱。
然而,阮清绮紧紧的拥抱着他,怀抱柔软,触感温暖。
就像是送到溺水人手中的救命稻草似的,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抓住。
紧紧的抓住。
萧景廷僵硬了片刻,然后才慢慢的伸出手,回抱住她。
他闭着眼睛,薄唇抿得紧紧的,像是一条平直的线,说话时的声调仍旧是很轻很轻:“......你再等一等我,以后,我会把那些事都告诉你的。”
阮清绮把头埋到他怀里,用力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王国维
☆、砸他砚台
两人抱了一会儿,都有些心绪起伏,隐约还能听见对方胸腔里那一下比一下有力的心跳声。
过了一会儿,阮清绮方才想起了正事,伸手推了萧景廷一把,不太自然的催道:“你不是说要去沐浴,杵在这里做什么?”
萧景廷难得的怔忪了一下,脸上微顿,片刻后方才应声道:“不急。”
这一回,轮到阮清绮嫌弃他了,皱着鼻子将他从头看到脚,嘴里嘟囔道:“我都洗过了,你这样.......这样乱来!我迟些儿又得重新沐浴一回了。”
“这有什么。”萧景廷不以为意,状若随意的回了一句,“你要实在嫌弃,到时候我们一起洗也是成的。”
眼见着萧景廷毫不脸红的说着那些在旁人听来都要觉面红耳赤的虎狼之词,阮清绮耳尖都是烫的,简直都不知该如何回应。
幸好,萧景廷这人总算还知道什么是见好就收、点到即止,很快便收敛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转开话题:“先前太医过来,我问了些你那二妹妹的事情。”
一说起这个,阮清绮的兴趣就来了,当下便将自己那些不合时宜的情绪都抛了开去,好奇的转口问道:“那,她人怎么样?”
见她一脸的兴致勃勃,是真的好奇,萧景廷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再抬步往外走,反到是握着阮清绮的手,牵着人在临窗的榻边坐了下来。
两人一同坐下,紧挨着,很是亲密。
萧景廷却仍旧握着阮清绮的手没放,低头看着那细白娇嫩如春笋的指尖,漫不经心的与她道:“应是没什么大碍,就是你二妹妹的腿伤着了,只怕是要养个三个月,坐一段时日的轮椅了。”
阮清绮仔细回想了下:《相府娇女》里是没有这样的情节,看样子阮樱樱着上赶着作死的速度已经超过剧情发展了吧......
在这方面,阮清绮还是很有点恶毒女配的精神——反正,看阮樱樱这样倒霉,她就是高兴,就是幸灾乐祸了。所以,阮清绮没忍住,弯了弯眼睛,紧接着问道:“二妹妹出了这样的事情,我那父兄想必是担心的得不了吧?”
萧景廷微微颔首,道:“首辅确实是惊怒至极,为着此事,还责问了你那兄长。”
阮清绮当然乐得看这一家子的笑话,不过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阮樱樱出事,渣爹肯定是最心疼的,都为此责难阮行止这个亲儿子了,那她这个和阮樱樱一起跑马的长女呢?
虽然阮清绮自己觉着阮樱樱如此,大半都是她自己找死,自作自受。可,阮樱樱和渣爹这种人脑回路肯定和她这个正常人不一样啊,根本讲不通道理,说不得现下已经把事情都怪到她身上了呢。
一念及此,阮清绮也顾不得幸灾乐祸,不禁心生忐忑,侧头去看萧景廷,试探着问道:“虽说此事原也是意外,可二妹妹出了这样的父亲那里只怕是不大高兴的......若是父亲因此误会了我,迁怒于我,那可怎么好?“
本来,阮修竹将她送入宫就是作为弃子的,原还想着从她这个弃子身上榨出点利益来,可阮清绮入了宫便与阮家翻脸了。阮修竹估计也是心知肚明,索性便当没她这个女儿,倒也不再多事——毕竟弃子就是弃子,还这样的不听话,自然不值得他再去费心。
可,阮樱樱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阮修竹若是因此迁怒她,想要借此给她给教训.......想着书里阮修竹那些杀人不见血的阴狠手段,阮清绮竟也不由打了个哆嗦。
萧景廷很快便觉察到了阮清绮对阮修竹的忌惮,心下难得有些软了,慢慢收拢自己的手掌,将她绵软的柔荑紧紧的握在手心,语声很轻却又带着令人信服的意味:“不用怕,你是朕的皇后,便是首辅也不能将手伸的太长。”
顿了顿,萧景廷又补充道:“更何况,他眼下怕是没精力来算计旁人。“
闻言,阮清绮一怔,不禁睁大眼去看萧景廷,圆圆的眼里写满了惊讶与好奇。
萧景廷也不瞒她,笑了笑,与她解释道:“燕王刚送了两个嬷嬷去伺候你那二妹妹。”
阮清绮初听,本是不以为意的:阮樱樱摔了腿,燕王又一向对她有意,这时候送两个人过去伺候也是应当的。不过,她到底不是傻子,很快便又反应过来:“......是直接送去的?”
按理,燕王府与阮家才论过亲事,两家在地位上倒也没有太大的高下之风,燕王这时候忽然不打招呼的送人过去,未免就有点打阮家的脸了——这不是告诉旁人,他就是信不过阮家,这才自己安排人的。
既如此,燕王的心思少不得要叫人多想了。
阮清绮蹙着眉头想了一回儿,思绪纷乱,还是有些不太明白:“不对啊,我记得马场那会儿,燕王对二妹妹是极用心的。”当时,阮樱樱坠马,就是燕王第一个上来将人抱起的,都赶在了阮行止前头,看他那关切的态度实不像是装出来的。
萧景廷瞥她一眼,额外的提点了两句:“燕王叔并非无的放矢之人,他在马场时的用心是真的,往阮家送人的想法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所以,只能是这之间的时间里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阮清绮下意识的追问道。
然而,这一次,萧景廷却没再回答。他懒懒抬眉,瞥阮清绮一眼,像是翻了个白眼,随即便跟着反问了一句:“朕怎么知道?”
阮清绮:“......”
一时,两人说完了事,萧景廷便要起身去净室沐浴。
阮清绮实是想不出个头绪,偏她又好奇的紧,只觉得好似有猫爪在心头挠着。于是,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忽的便探手去抓萧景廷的袖子。
袖角被抓,萧景廷不得不顿了顿。
阮清绮一边抓着人的袖子,一边仰头去看他。
随着她的动作,蓬松的乌发自她肩头滑落下来,露出雪白柔嫩的小脸。只见她睁着一双明亮的水眸,噘着嘴,颊边微晕,那模样看着竟是十分的乖巧可爱。
萧景廷扯了下袖子没扯开,最后也只得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别乱撒娇。”
阮清绮脸上更红了,但还是厚着脸皮求问道:“陛下适才说得这般清楚,想必是心里已有猜测了吧?就,不能再说几句?”
萧景廷顿了顿,还是妥协般的多说了一句:“听说,你兄长送药过去时,特意寻了个借口,支开屋外伺候的下人。”
这话说得有些含糊,阮清绮隐隐抓着了些头绪,一时间却又理不清思绪。
然而,萧景廷已是不打算再说下去了——当时边上没有他的人,自然就不知道阮行止送药时屋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才会令对方直接开口屏退下人。而,燕王又是否是撞见了什么方才会改了态度,起意送人......
这些事暂时都没有定论,只能说是猜测,连萧景廷也不太确定,自然不会说给阮清绮听。
趁着阮清绮失神想事情,萧景廷很是顺利的将自己的袖子从阮清绮手中抽出,随口宽慰了一句:“反正,无论因为什么,这事总与我们无关,随他们闹去吧。”
阮清绮闻言下意识点了点头,心里也暗暗的松了口气,很快便转开了念头,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想到:也不知道阮樱樱见着了燕王送去的人,会是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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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樱樱见着了燕王送去的那两个嬷嬷,心下自然是极高兴的。
阮樱樱毕竟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只听着那两个嬷嬷一口一个“王爷担心姑娘身体,实是放心不下,特意派了老奴过来伺候”“再者,姑娘日后毕竟是要嫁入燕王府做燕王妃的,王府的规矩也该知道些才好”。
阮樱樱听着这些话,想到燕王为自己这般费心,只觉得心头一软一暖,满心赧然,颊边更是烧得通红,便也低声应了下来:“那,就有劳两位嬷嬷了。”
两位嬷嬷都是极精明的,来时又得了燕王叮嘱,哄完了阮樱樱后便又姿态恭谨的退到边上去了。
一侧的阮修竹看在眼里,不觉蹙起了眉头,脸色也微微的冷了下来——他不是阮樱樱这般天真好哄的,自然知道燕王这般不打招呼直接送人这样的事情是有些过了。只是,燕王并不是那等不讲道理的人,眼下此举只怕是另有原由。
阮修竹思忖片刻,一时竟也猜之不透,便要抬步往外走去。
偏偏,阮樱樱现下摔了腿,一时下不来床,本就是缺乏安全感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阮修竹起身欲走,不由惊惶起来,连忙细声追问道:“爹爹,你怎么忽然要走了?!”
闻声,阮修竹顿住步子,勉强缓下神色,侧头安慰女儿:“我去换身衣衫。”稍作迟疑,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大哥,让他去厨下盯着人给你煎药,现下都没个踪影,少不得也要去说他几句。”
听说阮修竹要换衣衫,阮樱樱便不觉想起自己适才小孩似的窝在父亲怀里哭泣的模样,终于后知后觉的觉得羞悔了,脸上更是羞红。
其实,若叫她自己来说,还是很想留阮修竹在屋里的——反正,让人帮张屏风,不也能更衣?不过,身边毕竟还有燕王送来的那两个嬷嬷,阮樱樱也不过是想了想,还是将那即将出口的话咽了下去,抿着唇笑起来,甜甜的:“嗯,那我在这等爹爹。”
她笑容天真,像是纯白的花朵,素净柔软,叫人只是看着便不由觉着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