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王后与聂星逸对看一眼,母二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与惊悚,不禁面面相觑。
带着这个谜团,聂星逸返回了东宫,刚踏入宫门门槛,便被明丹姝请去了流云殿。距离大婚已过去个多月,流云殿早已修缮一新,明丹姝将聂星逸拉到新翻修的偏殿里,屏退下人,直接问道:“殿下,敬侯遇刺之事,是怎么回事儿”
聂星逸见明丹姝关切聂星痕,心中稍感吃味儿,转念又觉得她这句话问得模棱两可。他想了想,觉得以明相父的口风,绝对不会将行刺聂星痕之事透露出去,哪怕是明丹姝也不会知情。于是,他便模棱两可地答:“听说敬侯是在楚地遇刺,还中了毒,性命垂危。”
明丹姝听见这话,轻笑一下,眉间那点朱砂红痣更显妖娆:“您说的这些,妾身自然都知道。妾身是想问,怎么没立即得手呢”
她说到“得手”二字时,刻意压低声音,语气里有一种异样的蛊惑,令人想要不自觉地脱口接话。
聂星逸心中一惊,直觉上明丹姝是在套话,便蹙眉反问:“良娣这话是何意寡人没听懂。”
从前他两人独处时,聂星逸都是放下架,直呼明丹姝的闺名,也从不自称“寡人”。如今特意摆出这派头,显见着是不悦了。
明丹姝刻意做出失落之情,咬了咬下唇:“自从您娶了妃,便渐渐疏远妾身了。此事家里都提起了,您还瞒着妾身真是”
她话到此处,也不再继续往下说,潸潸落下两滴眼泪,对聂星逸俯身行了一礼:“既然如此,妾身不送了。您走好。”
聂星逸吃不准她话中真假,又恐是明相疼爱女儿,真的对她说起过什么。但想起她从前与聂星痕的那些牵扯,他还是决定谨慎一些,软下口气继续装傻:“你这是敏感了。我瞧着不是我疏远你,是你在疏远我。怎么,还对我娶妃的事情耿耿于怀吗”
明丹姝垂眸落泪,不肯再多说一个字。聂星逸只好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这几天敬侯受伤,又是年关,我也无暇顾及你。待敬侯的身好一些,明年开春,我陪你去游翠湖,好不好”
明丹姝依然不领情,听了这话仿佛还要更生气一些,眼泪落得更凶了。
聂星逸心里头揣着事,也无心再继续敷衍她,随口叮嘱她不要多虑,转身便走了。他走得快,没看见明丹姝泪意之中,一闪而过的恨意。
第66章生死迷雾三
被明丹姝这样一闹,聂星逸心里头更觉烦闷,拐去逗了逗几个孩,心情才渐渐好转。走到含紫殿时,他在殿门前犹豫片刻,便听侍卫对他低声禀道:“今日晌午,王上传见了妃。”
聂星逸情知必定是为了聂星痕的事,想了想,终究是迈步跨进了含紫殿。他等着微浓来质问自己,他也有话要对微浓说。
临近酉时,天光渐淡,西边已是隐现红云。聂星逸将暗绯色的狻猊纹样鹤氅脱下,交给宫婢,又呵气搓了搓手,才径自踏入含紫殿内。
今年冬天冷得不一般,然而含紫殿却不及其它宫殿那般暖和,有一些清冷的寒寂,犹如微浓这个人。
聂星逸转身去问宫婢:“这么冷你们怎么伺候妃的”
宫婢吓得立刻跪地,磕磕巴巴回道:“殿下恕罪,是妃说屋里热,不让烧地龙。”
聂星逸被噎了一下,冷哼一声,正打算再训斥几句,便见微浓已从内殿走了出来。她一边撩起琉璃珠帘,一边说道:“殿下几天不来一次,怎么一来就训人呢”
她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不像生气,也没有调侃,更加不会是哀怨。但聂星逸却心虚了,没往下接话。
自从聂星痕率军平乱之后,他一门心思都在行刺这件事上,也怕微浓发现什么端倪,便没怎么来过含紫殿了。否则,不会不知道这里没烧地龙。
聂星逸轻咳一声,冲那宫婢摆了摆手,走近微浓,问她:“今年冬天这么冷,为何不烧地龙呢”
“其它殿里都在烧,我这里光是余热便足够了。烧了地龙倒觉得热,还总犯困。”微浓笑着回说。
“都说女畏寒,你倒不一样。”聂星逸有心缓和气氛,遮掩自己的心虚。
“许是从前有习武的底,还好。”微浓一句带过。
聂星逸见她表情如常,根本没有担心聂星痕的意思,自己倒也不好主动提起了。他唯有招呼着微浓坐下,与她随口说着今冬异常的气候,还有临近年关宫里头的种种置办。
微浓耐心地听着,听了半晌,才开口插了句话:“说起来,我也有件事得问问您的意思。”
正题终于来了,聂星逸打起精神:“你说。”
“明日是青城公主一周年祭,璇玑宫会举行盛大的道会,我想乔装去看看。”微浓表情不变:“虽说前尘往事过眼云烟,但我在璇玑宫时,清景散人待我不错,我也受了香火情谊。这次我想去捐些功德,不知您这里是否允准。”
“你就是想对我说这件事”聂星逸有些不信。
“不然呢”微浓轻笑:“您以为会是什么事”
她如此一问,反惹得聂星逸沉默片刻:“没什么,你想去便去吧但我近日事情多,或许走不开。”
“无妨。”她知他只是句客气话,便也颇为善解人意。
“想要捐多少功德,直接从东宫的账房里支取,你是妃,这点小事自行做主即可。”聂星逸自问算是履行了新婚那夜的承诺,给予了微浓大的尊重。
“还有,多带些侍卫。”他不忘叮嘱。
微浓顺口道了句谢。
聂星逸就此沉吟起来,心里像是被细密的小刺扎到一般,焦虑而难耐。微浓越是不问,他越觉得蹊跷,越是沉不住气。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慎重地开口问道:“二弟遇刺之事,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微浓顷刻变得言语冷淡:“这不正合您的意吗”
第67章生死迷雾四
坦白而直接。她甚至没问是谁下的手,像是已经给他扣上了罪名,但仔细琢磨这话中之意,却又不像。
这让聂星逸拿不准,只好主动解释道:“不是我做的。”
一个时辰前,他便打算对微浓这么说,但当时算是扯谎;一个时辰后,这句话却成了真话。
他说出来的时候,见微浓的目光已看了过来,像是一种审视与分辨。其实是很短暂的一瞬,他却觉得她看了很久。然而她什么都没问,只是望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暮色,淡淡说了两个字:“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