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砂砾刮过喉咙的嘶吼声在城下响彻城内,可达天听。
紧接着,伏亓又接过伙夫递过来的油桶,摘下缨帽,兜头淋下,其余士兵亦是摘下头盔,有样学样,淋了一头。
阆九川面色大变,她终于明白为何空气有一股子油腻的味道,是这城内都燃了火油,而眼下,伏亓他们也往身上倒油。
这是,以己身为油桶,以火攻!
“儿郎们,开城门,随我迎敌。”伏亓跃下城墙,握着长刀走向城门。
咯吱咯吱,雪地响起脚步整齐踩在雪上的声音,像是一种沉重又悲壮的旋律。
不知谁忽然念起了游子归,紧接着,又有人跟着哼念,踩着鼓点,声如洪钟。
城门大开,伏亓足尖轻点,提气拿着弯刀朝那敌将冲了出去,跟在他身后如潮水般的士兵也用起了最快的速度,横冲直撞地冲向蛮夷的阵列。
轰。
轰轰。
随着凉国兵毫无章法地冲进蛮夷阵列,他们手中的火折子就落在了自己身上,火油炸开,一个接一个的火人在敌阵中横冲直撞,惊了蛮夷的战马,使得敌方也乱了起来,很快就连成了一片片火海,有些敌军催马冲进城内。
阆九川看着那混在蛮夷阵列中一个个火人,双眼赤红,拳头紧紧捏了起来。
轰隆。
身后一声巨响,却是不知有几人在城中燃了火,火势被风一吹,瞬间席卷整个城,惨叫声不绝于耳。
阆九川眼中生成大片火海,再看城墙上,那杆绣着伏字的阵旗,迎风而立,如同那些绝不向敌人投降而弯下半分的脊梁一般,始终未倒。
她双膝一软,摁着发闷发沉的胸口,闭上眼睛。
风萧萧兮。
大雪纷飞,将铮铮忠骨埋于雪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阆九川才睁开眼,可眼前一幕却让她目眦欲裂。
怎么会?
伏亓又站在了城墙上,斥候又跌跌撞撞跑来禀报,喝绝命酒,淋油,火起……
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
只要大雪落下,再睁眼,就重复着那一幕。
早已死去两百年的伏家军,在烽火关,重复着那壮烈的绝唱。
“孩子,且渡我伏家军一程吧。”伏亓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边,言语带着颤意和恳求:“两百年了,他们始终未出烽火关。”
原来如此,怪不得伏亓说,一睁眼,就到了阆九川的铺子前,是因为他从未在这场战役中离开过,一次次地重复着以火铸血肉之躯筑成最后防线,为百姓尽最后一份力。
中原有难,天下未太平,他们不敢离。
这是他们执念,执念形成了无限循环,重复着壮烈一幕,一直陷在其中而不得出。
阆九川双眼湿润,看着那一个个炽目的火人,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