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凡脑海当中一点睡意,顿时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把抢过张佩纶手中的抄报纸,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张佩纶在他身边淡淡而笑:“大局定矣北地必然次第大乱。谭复生自然要离开京城,调兵压制香教乱事然而北京城又怎么离得开他他那一万多兵,又要防范才入营的香教子弟也不能将他们贸然解散,再给香教添万余精壮还了得又得四处去平乱,怎么调遣得过来京中反对他的王公大臣,必然也会联络香教以制谭复生香教一旦入京,大清二百余年,就此终矣到时候,就是大帅北上之日到时候,大帅就是中外唯一一个能收拾局势的人京城满人势力,将再不成威胁”
徐一凡声音又冷淡又单薄,只是轻轻的道:“等香教进了北京城,杀完了我再北上去当救世主”
张佩纶一怔:“大帅欲成大事,何计小节这逆而夺取之路,只是这最后一步,这不也是大帅暗中使力,得来的最好结果北地不彻底崩塌,大帅绝不能北上”
徐一凡放下了中抄报纸,脸上神情呆板:“嗯,幼樵,你说得对。这也是我造成的结果,理想得很我再去睡他妈的一会儿,就如你所言,再等等,再看看吧”
张佩纶想再笑笑松缓一下不知道怎么突然紧绷起来的气氛,却发现自己突然也笑不出来了,只能勉强拱手:“大帅,如果我没料错,北地乱事,将接二连三的报过来而天下督抚,也终将看明白局势,在下敢言,从明日开始,天下督抚正式表示归心的电报,将次第而至大帅案头”
徐一凡负手朝门外走去,听到这话,回头看看张佩纶:“幼樵,你说,这里头会不会有复生的电报”
他不等张佩纶回答,转头走开。站在门外恭谨等候的陈德,就听见徐一凡轻轻喃喃自语。
“血,落下来了呢多少才足够鼎革一个朝代”
第五卷鼎之轻重㊣第六十四章血落二㊣
南宫拳民起事,唐山拳民起事,塘沽拳民起事,沧州拳民起事
四九城中,风雨飘摇。
外城九门已经封闭,各个城门口满满的都是扛着洋枪的湖南兵。只是在中午的时候开两个钟点的城门,让外面送菜送米送水进城。城中柴米油盐的价格,一下涨了五成。
已经有难民出现在四九城的城门口,扶老携幼,拖家带口。只是等着每天开城的那两个钟点,能进北京城躲过外面的风雨飘摇。从他们的口中,也听不到事情的全貌,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句话。
“烧香的起来杀鬼子,杀毛子了漫山遍野的火把,照得天都亮透咯”
“打教堂,死了一的地人,瘆人天上降神火,可不管是洋鬼子还是二毛子,多少村子白天冒烟,晚上通红”
“家里有洋火都算成是二毛子,眼睁睁看着把人割了头皮,说顶心里头藏着十字架我没敢看,回头就收拾了包袱带着老娘进四九城来投亲戚,天下都乱了,这城里头皇上在,六丁六甲护着,和无生老母也有交情,怎么也能过这一劫不是”
“不过就有二亩水浇地,祖一辈儿父一辈儿攒下来的对香教,咱们不含糊,他们打城圈子外头洋教堂的时候儿,家里门板都拆下来给他们防洋铅丸子,结果半天打不开,咱们这多半辈子都没闻过洋饭味道的生生被指成了二毛子家里家当一干二净才算挣扎出一家老小几条命,皇天,但愿他们进不了北京城”
每到城门打开的时候,就看见大堆大堆的人潮,哭着喊着涌进城来。各种各样的车子挤在一处,车轴别着车轴翻倒在地上,人喊马嘶。骑马的军官带着队伍要出城,被人潮涌在那里,满头都是汗,挥着马鞭四下乱打,却还是站不住脚步,给人潮挤得直朝里头退。
城里头也是一副兵荒马乱的景象,街上木栅也竖起来了。
街道上面不断的过兵,城里头驻扎的兵队一小股一小股的从城里头调出去。不论满汉,家家闭户,从窗子眼儿向外看着外头乱象。大商铺纷纷上了板门儿,卖升升米把把柴的小杂货店,一天不开门一天不得吃饭的,还在咬牙撑着。只是都准备好了香案和香教的八卦旗,过兵的时候儿稍稍遮掩一下,没过兵的时候儿就赶紧添香火。一些闲汉抄着手在街头巷尾转悠,有意无意的将腰间黄穗子腰带露一点出来。看到他们,沿街的人都是又恭敬又客气,免不了动问两句,回答的往往就是一两声冷笑。
北城已经变成了纷乱而不知所措的世界。谁也不知道这座天子帝都会滑向何方去。城中心的紫禁城巍峨依旧,可是不管怎么看,都透露出一种深重的破败味道。
隆宗门总理大臣衙门的几间屋子里头,挤得都是满满当当的人。军官模样儿的占了一多半。要不在等候,要不在叫嚷,都是在请饷请械的。跟着谭嗣同卖命是不假,大家有二心的不多。可是皇帝不差饿兵,平时驻扎练兵是一个价码,出去卖命又是一个价码
四面暴乱都起来了。口口相传,漫山遍野的香教兵开出去就得要补器械补子弹,要开拔费,要不然这些大头兵怎么使唤得动就算留守京师附近的,又要监视新入营的那些香教子弟,还得维持这么大一座城市的治安,一个人都当两个人使唤了。不多发饷,谁肯出力
大家也算看明白了,要他们这些刘大帅带出来的正规军跟着香教去瞎胡闹,那是拉不下这个脸。可是谭嗣同这里也不见得是长局,只不过在必定要北上的徐一凡到来之前维持一下残局罢了。维持得好,在徐一凡面前有功没罪,说不定还有留用的机会。就算到时候得遣散,这个时候为自己,为手下兄弟,多要一点儿是一点儿。到时候儿,从北京城回湖南老家可是山高水远
喧嚣的中心就是谭嗣同。所有人都感到惊异,这个时候的谭嗣同,居然还是没有乱了手脚,看起来竟然比往日更加干练,更加沉静,处断事情更加的干净利落。一条条命令下来,既清晰又明白。每个人过来回事情,都是一大堆棘手的问题,可是不管怎么难,他总能回答出一两个办法出来。
城内城外,已经调出三千数百官弁奔赴四下平乱,京城空虚,他就调南苑的部队入卫。
南苑也需要至少二三千人看着入营的香教八千子弟,这些精壮一旦分散归里,那祸患更大。他就将手头的所剩不多的兵力城内城外两头调动,白天的时候可以多抽些人马在南苑军营,晚上再调兵入城把守各处。
刘坤一留给他的部队被使唤到如此地步,自然要厚饷抚之,更别说京城步军衙门还有顺天府的那些衙役,更是无钱不行。北地收支,向来是入不敷出,有点钱就赶紧发俸禄发旗饷了,练新军完全靠着的是韩老掌柜捐输的银子。现在